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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忠義二村住過

筆者:/羅代利         放大字型圖示 放小字型圖示 列印圖示


民國五○年代,台北市士林區忠誠路附近,在緊鄰芝山岩山腳下,陸續興建了忠義一、二、三村和精忠、懷德、慈祥新村。其中,忠義二村是我從小生長的地方;可惜,因畢業分發及工作調動,多年前遷居台中,但只要北上就趁便到那一帶看看,聊解鄉愁。 父親羅海雲先生是隨軍來臺的資深士官,服役於軍情局汽車隊,大約在民國五十二年我出生時,帶著我們一家,遷進忠義二村。退伍後,開娃娃車十多年;因年歲漸高,轉任社區警衛,但仍身強體壯,始終不服老,常自告奮勇幫鄰居修理東西,以此為樂。 在父親背上有多處刀疤,是在大陸剿共肉搏戰時留下的;後來我發現許多叔叔、伯伯身上也有,可見當年戰況之激烈。 我是所謂的「眷村第二代」,出生時臺灣經濟尚未起飛,父親的軍人待遇不高,我們三兄弟過年時,雙腳穿的還是黑膠鞋,幼時的玩具則是紙牌、彈珠和﹁大富翁﹂等。 民國六十年左右,隔壁孟家買了第一臺黑白電視機,每到傍晚一大群小孩擠在孟家紗窗外看卡通,蔚為奇觀;大人們覺得這樣不太像話,後來一戶接著一戶硬著頭皮添購了在當年算是滿昂貴的電視機。 早期眷村的「竹籬笆」,不只圍在房子周邊;事實上,連牆壁也是以竹籬笆加上泥土糊成的,隔音效果不佳。左右鄰居哪家小孩挨罵或夫妻吵架,都聽得一清二楚;晚上睡覺前,甚至可在加蓋的閣樓,跟隔壁聊天或敲打暗號。 媽媽煮飯時,如果臨時發現缺了點柴米油鹽或什麼的,而菜已準備下鍋不便去買,只要跟隔壁的馬阿姨喊一聲就有了!大家互相支援,非常方便,也從不計較。爸爸得空,也會做些饅頭,分享鄰居。 夏天常有好些鄰居擠在我家前院葡萄藤下,同享葡萄滋味;爸爸跨上梯子摘取,大人們幫忙扶梯,小孩都興奮地仰首眺望∣等著吃,很是熱鬧。 芝山岩後山下,原本是一片農田果園,清澈小溪蜿蜒。隨著多項工程陸續動工後,頓失大自然吸納功能;而排水渠工程進度又遭阻礙,一遇颱風豪雨,鬧水災就像家常便飯。村裡老伯伯們苦笑說:「不是每逢佳節倍思親嗎?怎麼咱們每逢颱風水必淹?」 尤其,忠義二村地勢最低,積水深度為各村之冠;水深及胸時,全家得躲在閣樓上等公家送來稀飯、饅頭,配點豆腐乳果腹。如此年復一年,多少個沒水沒電的夜晚,收音機廣播節目和颱風報導,成了唯一消遣。颱風過後,家家忙著搶水沖洗泥濘,爭塊空地曝曬傢俱的奇景,令人難忘。 在多次狂風暴雨、惡水滔滔時,父親常常冒雨去疏通水溝。他說:「水排出去,才不會全村都淹水。」急公好義精神,對我影響深遠。 忠義各村有些所謂「敵後」工作人員,壯烈成仁,我乾爹也是在乾姊童麗娟小時候殉職的;影響所及,是民國七十年我雖以第一名考取情報班,最終改讀中正理工學院,人生從此轉折。 「忠義二村」已經於民國七十六年改建為「蘭雅新城」;在改建之初,眷戶們也是捨不得熟悉的環境與老友,反對聲浪不小,但為了居住品質,兼顧市容(忠誠路廿年前已車水馬龍),拆遷再建勢在必行。 可惜,拆遷前我因新婚在附近租屋,卻不懂得留下珍貴的一草一木,姑姑羅素珍女士借住時攝於家門口之照片,竟成唯一紀念! 改建期間,長輩們幾乎每日定期瞭解進度,滿心期望、等待的喜悅,溢於言表;猶記父親在夕陽餘暉下,拄杖立於基地前的龍鐘背影,至今仍縈繞腦海,恍如昨日。 先父引頸盼望多年,可惜仍在交屋前病世,不及遷入,想是生平一大遺憾!謹以此文略表悼念,祈願也有相同憾事的老兵先進在天之靈,不必梗梗於懷,繼續庇蔭後世子孫平安幸福。(點閱次數:1742)